没痊愈?”

卢冬青蹲在倪燕身旁,抬起头,微微挑眉,不解道:“新落下的伤,当然没有那么快痊愈。”

“那他还算不算是你的病人?”

“自然算。”

卢正秋满意地点头,“那么你就该将他带回去,好好诊一诊,以免败坏了咱们的名声。”

倪燕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发现卢冬青的手已递到他面前:“燕儿,走吧。”

三坪村没有医馆,最近的医生在十里外的镇上,一路须得翻过三座山岭,瞧一次病,诊费就要十几两银子,抵得上寻常农户一个月的收成。

所以村里人生了小病,都去药铺找卢大夫问诊,药铺的生意一直不错。

药铺的院子是卢正秋从村民手上买下的旧舍,位于三坪村边缘,陈设简陋,两扇柴扉都合不拢,既透风又透光。然而两人并不介意,在这里一住就是九年。

卢冬青一路背着倪燕回到内屋,将他放在诊床上。

少年的体重轻得不像话,实在不像十五岁该有的样子。卢冬青的心也软了,将满肚子疑问吞回肚子里,转而道:“躺下来吧,把衣服脱掉,我给你敷点药。”

倪燕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一路低着头,将对方披在自己的外衫小心地脱下,搭在椅背上,又把身上破损沾血的衣服一件件除去,袒露出光溜溜的,木柴似瘦削的肩膀,还有形状分明的肋骨。

他的动作颇为局促,肩膀紧缩着,吞吞吐吐道:“冬青哥,我……我身子丑,你别笑话我。”

“我要为你瞧伤,怎么会笑话你,躺好了。”

卢冬青这些年诊过的病人数不胜数,瞧过皱巴巴的老头,也瞧过细皮嫩r_ou_的婴孩,区区一个燕子般瘦小的少年,在他眼里早就司空见惯。

他只是眯起眼睛,仔细检查伤口。

伤口集中在肩膀前后和大腿,好在是软鞭落下的,每一条都不算深,只是反复叠了许多层,看起来才格外触目惊心。细嫩的皮r_ou_向外翻起,刚凝结不久的血珠挂在伤口周围,串成殷红色的珠链。

他心里有了眉目,转而取来几味草药,放在药钵里研磨开,将捣碎的药浆捻在指尖,一面往伤口处抹,一面叮嘱道:“可能有点疼,疼就喊出来。”

浆汁是用地星孢子碾磨成的,还掺了消毒用的艾叶和连翘,呈粘稠的褐绿色,不仅颜色惊人,药效也很生猛,所及之处,引出火烧火燎的痛楚。

倪燕起先还紧紧闭着嘴,后来终于耐不住疼,口中吐出“嘶——嘶——”地抽气声,渐渐转为“呜呜——”的闷哼,一个劲儿地把头往枕头里埋。

卢冬青瞧见他可怜的模样,手上的动作轻了些,问道:“那三个人果真是镇上的衙差?”

倪燕埋在枕头里点点头。

“怎么欺负到三坪村里来了,岂有此理。”

倪燕又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开口道:“其实我……我今日的确去了镇上,与他们起了一点争执,是私事……”

“私事?”卢冬青一怔,“天大的私事也不该动用私刑。”

倪燕只是摇头:“其实是我不对,是我先,只是我没打过他们,也没跑过他们……”

卢冬青瞧着诊床里缩成一团的小人儿,叹了口气:“唉,还好我听到了你的呼救声,不然现在还不知会怎样,究竟发生何事,你一五一十讲出来,我也好给你拿个主意。”

他给人瞧病的时候,常常犯起啰嗦的毛病,唠叨起来语气像个老头子。

“真的没事,下次我一定不会再招惹他们了。”倪燕说完,把头埋得更深些。

卢正秋一直靠在墙边看着,此时开口道:“冬青,燕儿年纪还小,难免冲动,你就不要再数落他了。”

卢冬青道:“我只是放心不下。”

卢正秋又道:“想当初你像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还吵嚷着要去山里和熊打架呢。”

“师父……!”卢冬青急道,“咳咳,我,我哪有和熊打架,师父莫要开玩笑了。”

倪燕从枕头里抬起一条缝,瞧见冬青哥涨红的脸,紧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轻轻笑出声来。

第6章 飞燕难归(三)

一碗药浆见底,倪燕身上的红肿已消退大半,药草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盖过了浓浓的血腥味,受伤的男孩也放松了许多,用手帕擦拭嘴边残留的药汤。

冬青为倪燕瞧伤的时候,卢正秋也没闲着,他将倪燕沾血的衣衫收进木盆,随后又翻箱倒柜,找出几件干净的旧衣裳放在枕边。

“待会儿穿上这身吧,旧是旧了点,没别的毛病。”

岂止是没毛病,几件旧衫叠得整整齐齐,布料泛着樟脑的淡香,闻起来比新衣还要舒服。

倪燕很快明白过来,摇头道:“不用了,这是冬青哥的衣裳,我不能拿。”

卢正秋摆摆手道:“没事,这些都是他几年前穿的,如今已经他长得太高太壮实,穿不进去啦,压在箱底也是浪费,你不嫌弃就拿去。”见倪燕仍在犹豫,又补了一句,“放心,跟熊打架的时候没穿这身。”

卢冬青:“……”

他早已习惯了师父拿自家人开涮的行径,别人家都是徒弟给师父出难题,找麻烦,摊到他头上,情形却全然反过来。若非童年的记忆稀薄,他一定会奇怪自己怎地就当了这人的徒弟。

手里的草药已经见底,他将药钵放在一旁,宣布道:“好了,血已经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