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见了,一字不差。真的是你……是你杀了燕儿吗……?”

井三郎迎上她的视线,瞳孔骤然收紧,眼中渐渐露出惧意:“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霓夫人只是摇头:“果然……你在心里还是恨着你的大哥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珊珊,你不懂,大哥留下的东西,就是我一直在找的,有了它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就能回到过去的好时光。”

“你说什么?”卢冬青忍不住质问,“匣子里的东西不是金银首饰吗?”

井三郎冷笑一声:“金银首饰?怎会是那种庸俗糟粕,那匣子里藏的是扶摇清风!”

听到这四个字,霓夫人浑身一震,像看鬼怪一样盯着他。

陈捕头也惊呼出声:“你疯了么,扶摇清风是朝廷明令的禁药。”

“疯?我疯?”井三郎忽然仰天大笑,“若我疯了,他难道不疯吗?他若是不疯,会花光倪家所有的积蓄,去买那一瓶东西吗?他难道忘了自己才是柳叶雌雄剑的传人吗?”

倪夫人注视着他,良久,终于垂下视线,喃喃道:“回不去了,不论你做什么,我们都回不去了。”

她用一双孱弱的手,坚决地将他从身边推开。

井三郎试图伸出手臂,却什么也没能抓住。他独自站在原地,四下无凭无依,仿佛一根将近枯萎的孤木,干瘪的枝桠在风中剥落,留存于世最后的意义也随之消逝。

一旁的陈捕头眉头紧皱:“你不仅私持兵刃,还窝藏禁药,你的所作所为足以定下重罪,你心里清楚吗?”

“朝廷?”井三郎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干笑,“我不过一介草民,不劳烦大人给我定罪了。”

他说着慢慢转过身,慢慢走回那一汪深红色的血泊中,在女儿身边蹲下,拾起那一柄薄剑。

“慢着,”陈捕头急道,“你跟我回去领罪,罪不至死。”

“陈大人,你告诉我,像我这样的人,活在这样的世道上,活着与死了还有什么分别?”

“你……”陈捕头几度开口,终是没能吐出一个答案。

井三郎将剑柄牢牢握在手中,嘴角向上扬起。

剑锋已沾满了血,没有银光粼粼,也没有轻薄如蝉翼的重量,它简直成了世上最沉重的东西,沉得几乎要将他压垮。

但他的心里却腾起一阵激烈的心绪,卷着遥远而沉破的记忆,从血泊和黑夜中昂扬而起。

井三郎举起了剑。

“住手!今晚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卢冬青忽然大吼一声,向他扑去。

少年人的行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手无寸铁,只有半截木棍,却径直迎上对方凌厉的剑锋。

连卢正秋也不禁高呼出声:“冬青,当心!”

卢冬青并非有勇无谋,在他纵身起步的那一刻,他便已将每个动作在心中划好,他刺出手中的半截扁担,直取对方的小臂。

可井三郎却避开了他的迅击,持剑者的速度与方才判若两人,与他错身之后,翻腕收势,从容地荡出一记横斩。

卢冬青根本来不及后退,然而剑锋并没有触到他,只是卷起一股剑气,将他推出几步开外。

“小鬼,别以为能用同样的法子赢我两次。我若是想杀你,你方才已经死了。”

卢冬青惊讶地望着他,剑气自井三郎的脚边腾起,沾在剑上的粘稠血水被吹飞,如同花瓣一般四散,渐渐亮起的青光如同一汪倒涌的泉水,汇集在他的背后,凝成一条明亮的影子,隐约呈现出双翼,向两侧舒展。

“这是……元神!”卢冬青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元神,武学修为的至臻境界,与天地灵韵同调,以气息仿出瑞兽化形。

井三郎背后的元神,是一只亮翅的白鹤,虽然只有隐约雏形,却已是他的师父和大哥都未曾达到的境地。

卢冬青被这份澎湃磅礴的力量所撼动,惊得说不出话来。

井三郎也面带惊讶,垂下视线望着自己的手:“原来如此,这还是第一遭,原来不用扶摇清风我也做得到,哈哈哈哈,师父,看来我这辈子没白活,我不比大哥差。陈斗升,你都看见了吗!”

他的剑尖一凛,指向陈捕头。

陈捕头也望着他,越过茫茫的夜色,艰难启口:“师父若是看到,会为你骄傲的。”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一柄利剑,划过井三郎的喉咙,牙齿,舌头,嘴唇,又将那歇斯底里的男人往悬崖边推近一截。

井三郎却笑了。

“如此便够了。”走上穷途末路的男人终于缓缓闭上眼,露出满足的笑容,“我是柳叶雌雄剑最后的传人,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自己的剑下。”

他将那柄重焕银辉的剑,抵上自己的脖子。

伴随着鲜红、灼热的血,青色的羽翼如烟花一般炸开,短暂地照亮了夜空,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死一般的沉寂。

污泥潭中,最后一根枯木倾倒。

“三郎……”靠在石柱边的霓夫人终于两腿一软,彻底昏倒过去。

第16章 青锋初试(七)

很久以前,三坪村有一双要好的兄弟。

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手足至亲,他们甚至有着不同的姓氏,一个是倪家的长子,一个是井家的三郎,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天天呆在一起。

他们望着天边的云彩,相约一道闯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