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这是方世平计划的后半部分,也是至关重要的部分——由自己充当诱饵,令魔教掉以轻心,其余天水帮则伺机反扑,化守为攻。

他的计划很完美,除了没有顾及自身的安全。

姒玉桐远远地看到南晏七登上方世评的船,拔出银光闪闪的长刀。她多么希望自己看到的是白雾造成的假象,是因急躁而产生的错觉。

然而,随着木筏顺风前行,那柄血刀终于还是清晰地暴露在她的视野中。

长长的刀刃没入方世平的胸口,猩红的血色是那么浓稠,像是有人在汽蒸波撼的大泽中泼了重重的一笔脏迹,即便在漫天的雾气中,血色仍然淋漓地滚动着,如熔岩一般灼烧着她的眼。

这片神州被泼了多少这样的血,才变成如今满目疮痍的模样。

“大哥……”姒玉桐拼命压抑着呼声,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快要咬出血来。

她的身后传来卢正秋的声音:“不仅是方大哥,阿茗也不在船上了。”

她心下一惊,视线搜寻了一圈,果然不见阿茗的影子。

“是南晏七。”卢正秋沉声道,转向身边的徒弟,“你们两个去船上救人,这里交给我。”

狄冬青点点头,和姒玉桐交换了目光,同时纵身而起,脚底驱策轻功,越过水面,跳到那船上。

南晏七刚一回身,便被狄冬青牢牢擒住。

他终究只剩下一条手臂,又因轻慢而丢弃了护身的长刀,全然无法抵御突袭,被后者牢牢地扳着,扣在背后。而姒玉桐即刻追出铜铃,用银丝将他捆缚住,细而韧的丝线在他喉咙处收紧,使他眼前一黑。

他终于为自己的莽行付出了代价。

阿瑾和杜云也在等待这一刻,他们掀去伪装用的斗篷,四只手一齐将南晏七按在船中,不给他脱身的余地。

姒玉桐快步来到方世平身边。

方世平浑身都是血,长刀还c-h-a在他的胸口,血在他身下聚出一滩殷红的池,使姒玉桐不知该在何处落脚。她只能缓缓地蹲下来,从血泊中执起一只手,用十指捧住。

那手心的温度正在退去,就连颤抖也变得越来越轻。

她的声音近乎哽咽,一遍遍地唤道:“方大哥,方大哥……”

“玉桐,你没事……”

方世平微微睁开眼,他的眼圈已经变作青黑色,苍白如纸的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南晏七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何这个人快要死了,却依然笑得出来。

死亡并不值得一笑。

但若死得其所,便可笑而置之。

死者在笑,可生者却在哭,姒玉桐的眼中淌出两行热泪,她急切道:“方大哥,你挺住,我们这就靠岸,这就为你治伤……”

“阿桐……”方世平用颤抖的声音打断了他,徐徐道:“……叫冬青来,我有事对他交代,一定要……告诉他……”

与此同时,魔教的船正在驶远。

卓英怜眼看大势已去,当机立断,将深陷敌阵的南晏七抛下,调转船头,往迷雾中驶去。

卢正秋带着天水帮追击,借着风势不断放出箭矢。

为卓英怜撑船的人全然没有她的身手,接二连三地中箭,跌落水中,在水面上开出一朵朵鲜红的血花。

留在船上的也渐渐露出疲态,非但不能使船疾行,反倒成了多余的负担。卓英怜索性将他们踹入泽水,与中箭的同伴为伍。

冷钩在一旁漠然地看着她。

天水帮乘胜追击,呐喊着:“魔教余孽,哪里逃!”不住地把箭雨洒向水面。

“慢着!”卢冬青突然高声道,“别下杀手。”

在他身旁的弓箭手问道:“魔教作恶多端,有何杀不得?”

卢正秋道:“你仔细瞧,船上的除了妖弦和冷钩之外,都是五溪人。”

弓箭手面露惊色,眯起眼睛望船的方向看去,那些人果真和阿茗一样,鼻梁高挺,脸颊狭窄,明显是五溪人的容貌。

“为什么五溪人会协助魔教?”

“可能是扶摇清风的缘故。”卢正秋沉声道,“总之先救人,救上来才有答案。”

天水帮众面带疑色,但还是听了卢正秋的指挥,纷纷放下弓箭,转而跳入水中救人,他们都是练家子,水性也不错,很快便将一息尚存的五溪人从水中捞起,扛上自己的木筏。

但天水帮人手终究有限,忙于救人便无暇追击,只能任由魔教的船只重新驶入迷雾,渐行渐远。

卓英怜的直觉告诉她,自己已摆脱了追兵的威胁。

但她的目光仍投向追兵的方向,仍望着远处指挥众人的身影。

漆黑的衣服浮在视野中,像一条永远甩不脱的影子。

她低声道:“卢正秋,你以为你这英雄的位置真的能久坐吗?”

她将手搭在弦上,将弦拉满。

她的箭追溯着那条影子,如流星一般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