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2/3)《西窗竹》 / 十九瑶州各家终于放弃了陆桓城这个三十未娶的金龟婿。他们隐约明白,陆桓城心里应该有了人,那个人挤占了所有的爱,让他再也容不下云鬓倩影。
陆霖四岁生日的春夜,陆桓城灌了很多酒。
最醇,最烈,最忘忧。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四天他都过着清规戒律的生活,卯时迎曦光出门,酉时披落霞归家,唯有陆霖生日这一天,他可以放下生意,毫不节制地放纵自己,变成一个嗜酒的可怜醉汉。
他提着酒坛子,仰头大口大口猛灌,喝得烂醉如泥,歪斜地偎在青竹身边。脸颊贴着冰冷的竹壁,吻它,陪它说话,抬头望着月亮,寂寞地守一整晚。
竹庭幽静,旧时的凉风拂过面颊,他和晏琛还像从前那样,亲密地依偎着。
不同的,只是一人一竹。
月光倾泻而下,化作一池流银,涂亮了片片鱼鳞屋瓦。头顶斑驳的竹叶落在皓月中央,是画里的留白与墨影。
这是一个美好的晴夜。
不像四年前的那一夜,天地落着雨,心底落着泪,幽微的烛光将西窗映作一张泛黄的宣纸。雷电竖劈,婴儿啼哭,染血的竹叶子一片接着一片从窗棂间飞出,飞过他眼前,消融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空床榻,冷被褥,一把掀开,满目碎竹叶,满鼻血腥味。
这幕景象成了陆桓城无法忘却的噩梦,时常在夜半魂魄最虚弱的时候侵袭,让他大汗淋漓地惊醒。
他不敢睡,尤其在晏琛忌辰的这一晚,他更不敢睡。
陆桓城抱着青竹,勉强睁着双眼,酩酊大醉地说胡话,浑浑噩噩地苦熬。第二天清晨醒来时,他的眼白布满了血丝,胡茬刺硬,浑身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酒气,就像街角落魄的乞人。
模糊的视野里,陆霖站在跟前,不安地唤了声“木头爹爹”。
陆桓城朝他张开双臂,孩子便一头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好孩子。
他抚摸陆霖柔软的头发,眼角落下一滴咸涩的泪。
我们又熬过了一年,你又长大了一岁,离你竹子爹爹回来的日子,又近了那么一点点。这一年,我们也要好好等,耐心等。
他会回来的。
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第五十五章 重阳
九月重阳,银杏黄,丹桂香。竹篁晚翠,碧影绰俏,映一扇半开的小轩窗。
按照阆州的习俗,重阳时节是要饮桂花酿的。陆桓城临睡前饮了小半坛,陆霖是个贪嘴的孩子,闻着了味道也来撒娇讨要,手里捧一碗甜稠的桂花粥,眼巴巴地盯着酒坛瞧。陆桓城拗不过他,往他粥碗里舀了一勺酒。
陆霖握着小勺搅了搅,哧溜溜喝得碗底一片明光锃亮,又嫌不够,连吃了三块糯米红豆小方糕,这才摸着鼓鼓的小肚子爬上床睡觉。
陆桓城为他擦净唇角,换上一件藕色小绸衫。陆霖很兴奋,踩着褥子满床蹦哒,又抱着枕头左右乱滚,笑嘻嘻地不肯消停。
“这么爱闹?”陆桓城托着咯吱窝把他举到头顶,佯怒道,“今晚不打算睡了?”
陆霖不怕他,眼睛笑得眯作了两道缝儿,嘴上甜声讨饶:“要睡的要睡的,快放我下来,竹子爹爹还等着我呢!”
陆桓城听得心口一颤:“什么?”
陆霖跟条泥鳅似地扭动,两只胖嘟嘟的小胳膊抱住陆桓城的脖子,附到他耳边,吐露了一个小秘密:“木头爹爹,你不知道吧,竹子爹爹每晚都来梦里寻我,已经好些天啦。我要早点儿睡,才能早点儿见到他!”
这小子,一惊一乍的,做个破梦也拿出来唬人,害他白白激动一场。
陆桓城抱他进了被窝,轻拧他的小鼻头:“跟我说说,竹子爹爹在梦里都做了什么?”
陆霖道:“他问我们过得好不好。”
“你怎么回答?”
陆霖调皮地一眨眼:“我怕他担心,就瞒着他,说大家都过得很好。”
陆桓城诧异:“谁过得不好了?”
“你呀!”陆霖趴在他胸口,眨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你上次喝醉了,在书房抱着竹子爹爹哭来着,哭了一整晚,我全看见啦!n_ain_ai教我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木头爹爹再哭下去,就要变成大姑娘啦!”
说完便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小身子撒着欢滚到床边,“嘭咚”一声撞了墙,哎哎呀呀地喊着痛,又原路滚回,在陆桓城身旁仰面躺好,抓着小被子盖住了半个脑袋,露出一双乌眼。他满脸期待地望向陆桓城,俨然是万事俱备,只欠吹熄蜡烛,好送他入梦,去与竹子爹爹相会。
陆桓城淡淡笑着,眼中的宠溺太浓,藏也藏不住。
他低头亲吻陆霖的面颊,转身吹了烛,灭了灯,钻入被褥,抱着那热乎乎的孩子一同入眠。
睡到半夜,陆霖倏然睁开双眼,“蹭”地坐直了身子。
“竹子……竹子爹爹?”
小手紧紧攥着被褥,幼嫩的嗓音带着一丝明显的颤意。
心脏在左胸跳动得飞快,他不安地环顾四周,突然挣出被窝,七手八脚地从陆桓城身上爬过,跳下床榻,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好,光着小脚丫子就往屋外冲去。
陆桓城被他一番闹腾扰了梦,一摸床铺,身旁空空如也,睡意顿时被吓散了大半,起身睁眼一瞧——床帐高高飞扬,珠帘噼啪晃荡,那小小的身影早窜得没了踪迹。
他慌忙翻身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