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2/5)《卢瓦索先生的漫长夏天》 / 江亭》和《火刑》之间有那么长的间隔了。人们——尤其是传记作家们——常常把亚历克斯的作品当成方便的刻度,自以为把他的人生测量完毕了,忘记了两个刻度之间别有深意的空隙。《火刑》的法文版最初只印了几十本——当然也是由慷慨的马纳先生翻译的——后来又增加了一百来本,并不公开出售,只能在特定的朋友之间偷偷转手。以现在的眼光来看,《火刑》并无新意,不过是两个寄宿学校男学生的故事,他们恋爱,他们被迫分开,他们分别自杀。但我们当时的世界和现在的世界不可同日而语,光是书写这个故事本身就是一种罪行。‘下划线’书店将我们拒之门外,亚历克斯以前常去的一些沙龙像驱逐麻风病人一样赶走了他。巴黎表明了她的态度:你们不受欢迎,请尽快离开。”
“我试着找别的工作,一度给剧院写过宣传单。当时英文报社就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家,尽管施密特什么都没有说,但其他报纸都知道我突然从《视点》离职,并且对此充满疑虑,没有一家愿意给我一个职位。而法语报纸根本不需要一个无法用法文流畅写作的英国人。亚历克斯每天都收到几十封信,一些赞美《火刑》,大多数诅咒他下地狱。同一年夏天我们放弃了圣多米尼克街的小小鸟巢,回到了伦敦。亚历克斯的行李几乎都被稿子占满了,那是《永恒夏天》的雏形,依然没有完成。他依然不让我看他正在写的草稿,片段也不行,当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问我的意见。我想有些伤口不是那么快就能好的。”
“我们没有在伦敦停留很久,除了莱拉,谁都没见。男爵在伦敦有好几处房产,乔治以前住在近郊的独栋房子里,现在留给他的遗孀了,他们没有孩子。另外就是肯辛顿南边的公寓,亚历克斯和我悄悄把行李拖了进去,像两只昼伏夜出的猫头鹰躲进树洞一样。我很快就找到了一份兼职工作,为一家园艺杂志写稿,吹嘘最新的草耙,解释扦c-h-a技巧,诸如此类,你明白的。你从一开始就在文学版吗,里弗斯先生?”
“不,在厨艺栏目做了六个月,绞尽脑汁思考要怎样夸赞一家平凡无奇的蛋糕店。”
“上帝保佑你。”
“必不可少的折磨。”
普鲁登斯看了一眼手表,差五分钟到七点半。天已经完全黑了,窗户玻璃变成一块平滑的黑色镜子,映出老人、记者和壁炉的火光。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一扇门被风吹得砰砰作响,听起来像是从餐厅的方向传来的。
“后来,一位老朋友找上门来,是《邮报》,我的第一个雇主,他们恰好需要一个熟悉华约国家的时政记者,我刚刚从海峡另一边回来,当然是他们的第一人选。时隔七年,我又回到了那个充满烟味的大办公室,我同意九月份开始工作,这样夏天就可以陪亚历克斯回去康沃尔——应该是莱拉告诉男爵我们回来了的,因为见过他姐姐之后几天,亚历克斯就收到一封电报,让他到大宅去一趟,没说为什么。我们原本只打算在那里住五天左右,所以收拾了最简单的行李。我订了早班火车,和亚历克斯一起回到了故事最开始的地方。”
第29章
晚餐的铃声响了起来。会客室里的两人都站起来,拿起外套,再次穿过漆成灰绿色的长走廊,走向餐厅。暖炉周围的桌子都已经有人了,披着羊毛开衫的桑德斯太太一眼发现了记者,大声招呼“波里斯,我的小熊”,艰难地站起来,护士们忙不迭把她扶回轮椅里,用黏糊糊的南瓜汤引开了她的注意力。老人和记者坐到了窗边。从这里看,夜空更有压迫感了,只有脆弱的玻璃把他们和s-hi漉漉的黑暗分隔开来。
普鲁登斯只要了一杯茶和一份面包卷。记者要了炖r_ou_,护工阿尔贝送来了食物,外加一杯梨子甜酒,普鲁登斯冲记者眨眨眼,示意他试试。记者喝了一口,酒比想象中甜,带着轻微的气泡,像一滴融在冰水里的浓缩夏天。
“美妙,不是吗?阿尔贝家里经营着一个小酿酒厂,在菲尼斯泰尔——布列塔尼最西端的一个省——但他打定主意逃离这个不停下雨的半岛,跑到巴黎念书,考了一个护理资格证。”
“最后又回到了‘不停下雨的半岛’。”
“生活。”普鲁登斯撕下一小块面包,抹去沾在餐盘边缘的果酱,“自1963年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康沃尔,基金会把卢瓦索家的大宅变成一个旅游景点之后就更加没有理由去了。在开往我们最后一个夏天的火车上,亚历克斯显得很高兴,我想我自己也是的,我们都在期待一个慢悠悠的假期:沙滩,晴天,遮阳伞,草莓和葡萄酒。”
突如其来的闪电撕裂了漆黑的云层,雷声从缺口滚落,记者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透明的玻璃顶棚,雨云的伤口已经合上了,毛细血管一样的蓝色电光向远处扩散,几秒钟就消失不见。记者脑海中短暂地浮现出远处的灯塔,想象雨水扑进漆黑的灯光室。餐厅的灯闪烁了一会,恢复了正常,人们重新低下头,注意力回到食物上。普鲁登斯是唯一一个没有被雷声惊扰的,他专心致志地盯着瓷杯里的深色茶水,像是要从里面寻找某种预言,或者答案。
“司机在火车站等亚历克斯,见到我的时候有点惊讶,因为他得到的指令是只接亚历克斯一个人。亚历克斯让他不要废话,普鲁登斯先生是多年以来的好友,‘他想来就来,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