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3/4)《岭之花》 / 泥慕玉跟咱们客气么子,走走走,俺们带您溜达去,也让您看看您住哪搁子。”
女人带了一丝高原红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拖着她就往里间走,兰善文抱几本书都要喘几口气的人,当然不是这些在田野里劳动惯了妇人的对手,被她们扯着就进了钢厂的大门,直直往职工宿舍走。
钢厂有几百个工人,男女混合着,老少都有,为了管理得方便些,厂长就向上头请示,在磨子岭尖尖的岭头上盖了不少间屋子,应付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住宿生活。
兰善文被那两个女人抓着带上了宿舍里。
就和女人间时兴起来的外国大头皮鞋一样,宿舍也是这两年时兴起来的讲头,原先在磨子岭,人人都是把这个叫做大锅子炕的。
——大锅子食堂,大锅子菜,大锅子铁上烧着钢,这钢搭来那钢抗,一块堆在暖炕上,家家欢喜住新房。
这些字底下还画着登载在西方报纸上的高楼大厦。
——写在宿舍墙上的白色粉笔字,灰还落在通红的砖瓦上没被风雨侵蚀去,说明,这是新近才写上的。
“兰医师,到啦!”她盯着墙上的字看得出神,身边忽然传来妇女打唿哨的声音,她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那面红墙的正面,到了一个半砖瓦半泥坯的房子前头。
房子很长,从东头到西头大概有十几米,前面一小块四方地,用卅子卅得齐平,上头种了些绿油油的蒜苗和青菜,小菜地旁边,还有一口井,上头挂着两个木绳桶,有两只冠头通红的公鸡正对着那水桶上的木绳啄来啄去的。
看见那公鸡的爪子在湿漉漉的井沿上印下枫叶形状的图案时,胡家的女人气得脸通红,扯着嘴唇说话,下巴壳子上的黑痣都在一颤颤地抖,“滚你娘的,这准又是那骚婊子养的鬼东西,好好的井水,人家不吃了啊,尽被这些畜牲屙屎撒尿糟蹋了!”
说话间,她操起地上一个担水的毛竹扁担就使劲往那两只鸡那边砸过去,带起来的风惊得两只鸡“勾勾勾”地叫,扑扇着翅膀四处飞,有些掉落下来的毛甚至随着风飘到了那婆娘脸上。
“呸呸呸。”胡家的女人把嘴里的毛都吐掉,看着那两只鸡更气了,撸起袖子,挥舞着扁担上前就要把这两只鸡闷死。
兰善文在一边看着她骂骂咧咧地抓扁担跟鸡呕气,那拉她过来的鲍家女人站在原地不但不阻拦还在一边给她加油助气,尴尬的走也不是,劝也不是,正无法可施,忽然从那屋子里头一个门的染红布帘子被掀了起来,从里头走出来一个五六岁左右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长得极好看,眼睛又大又清亮,双眼皮尖下巴,不出意外,长大了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她此刻手上端着一个缺了口的陶瓷盆,盆里装得衣裳叠得老高,看起来是要往这边洗衣服的。
不过,在看见胡家的女人往死里要打那两只公鸡后,她赶紧丢下了盆,小身子扭啊扭的,钻到那两只公鸡面前,挡住胡家女人的扁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稚声说,“胡婶,你不能把它们打死了,它们是妈妈喂着给姥姥补身子的。”
“去你娘的补身子,小杂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娘最近又勾搭上了厂里的主管,这些畜牲,是给他做下酒菜的!”
“你胡说!”听见她说自己妈妈坏话,女孩子漂亮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噘着嘴昂头和她辩驳,“姥姥病了,舅舅舅妈都不管她,妈妈说过,她要把她接过来和我们一块住,这是妈妈喂了,烧给姥姥吃的!”
“嘿,这小杂种,还不承认!你既然说你那不要脸皮的娘没勾引过人家正经后生,你爹呢?你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黑脸女人耍起泼来比男人还要厉害,也顾不得有生人在了,拿着扁担敲地面威胁说,“小杂种,快让开,这两只畜牲,见天的在人菜园子里啄来啄去的,今儿不把它打死,老娘死了就不埋在老胡家的祖坟里头!”
被她咄咄逼人的问话难住了,女孩子的眼圈儿越来越红,却固执地拦在前头就不许她动手。
“小杂种,看你是像你娘一样,没人教训皮就痒了!”女人恨恨地说着,丢下扁担抓住那个女娃娃就要打她。
后头兰善文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就拉了拉和她一起站着的鲍家女人,皱眉说,“鲍家大姐,那小孩子还小,胡家大姐不用这么针对她吧?”
“兰医师,您哪里晓得,这女娃的娘是个没脸没皮的大蓬车,见天的跟个狐狸精似的,不知道外边儿名头有多坏呢,没个男人结婚肚皮就撑起来了,败坏了俺们这地儿的风俗,俺们啊,这是在替岭上的人教训她们的,不算什么,兰医师您别操心,安心看着!”
大蓬车是给那些和许多男人不清不楚的女人的蔑称,兰善文虽说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可也能从她鄙夷的神色里猜出来,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词。
女人说着,又乐呵呵地看下去,跟看唱大戏似的落趣儿。
眼前那胡家女人已经搂住那女孩子,照着她身上来了好几下子,那女孩子却不像一般的孩子似的,跌了打了就哭,恰恰相反,她被打了,不哭也不闹,咬着牙闷哼的模样看得兰善文心疼不已。
到底没出过阁的女儿家心肠软些,她学得又是医,听惯了她讲师说得救死扶伤的理儿,虽说她临走之前的晚上,她妈拉住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多管闲事,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