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两个人只是沉默地往关卡走。东大陆与中大陆同属于人类的领地，或许因为这个原因，两者之间的商业往来十分频繁，走到一半时，两人就不得不排上了大队。值得庆幸的是，商队和普通个人是分开的，这样两个人还能多少节约一点时间。

罗伦安静地跟在队伍后来，队伍以缓慢的进度在往前，熟悉的旅人们互相说着话题，人群里时不时传来一阵爆笑声。只有依德妮和罗伦两个人，混在欢乐的人群里，就像是两个异类。其实也是两个异类不是吗？众人的灵魂都有归处，只有她们没有，身为无信者，神祇不会允许她们的灵魂前往神国。没有归宿的她们，最终只能消散在天地间。罗伦愣愣地想着，亡灵以灵魂为燃烧，她更明白那种灵魂无处可依的感受。

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扯了扯罗伦的衣摆。罗伦侧过脸，看到了依德妮。依德妮的样子很别扭，嘴唇紧紧地抿着。她看到罗伦看着自己，顿了顿，然后轻声说：“我们的契约还在，罗伦，我……”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用着前所未有的柔和语气说：“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们……”她有些踌躇，如果一切真的就像她想的那样，那么反过来说，同为无信者的罗伦，从一开始就给予了她太多的信任，所以她们之间的契约在她无信者的身份暴露以后依然那么牢不可破。依德妮自认是一个一切分明的人，对方莫名的信任让她生平第一次有些无所适从。

罗伦垂下了眼，伸手去握住了依德妮的手，说：“或许是太快了。”她顿了顿，然后又朝依德妮笑了笑，就像平常那样：“我们马上就要去中大陆，你也不用有什么负担，毕竟我们的契约还算牢固。”

是的，从刚才开始，罗伦就已经感受不到契约的动摇，这说明有什么东西重新坚固了依德妮摇摇欲坠的信任。对于这个结果，罗伦表示已经很满足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罗伦用着平静的表情说：“你只要记住，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好吗？我的契约者。”

把一切归于利益，这个说辞终于让依德妮的内心重新安定下来。她顿了顿，咽下之前想要说的一切话，然后捏紧了罗伦的手说：“是的，你说的对。我们的合作，我们的契约，我们的信任，都以此为基石。”

罗伦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而依德妮也沉浸在两人重新和好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到其他。不管怎么样，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回缓到了最初……虽然没有最初那么自然，也比刚才好上很多。到了接近中午的时候，长队终于轮到了两人。边境检查虽然是例行公事，但基本的阵营鉴定和问话查看都是必须的。按照罗伦之前的表现来看，阵营鉴定对她是无效的，她是亡灵，对光明女神信徒的祝福与圣光法术会有天然性的厌恶与克制，这一点也在昨天依德妮接受祝福时察觉到了。但短时间的支撑还是可以的。至于问话，亡灵领主有着无可挑剔的骑士风范，就更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或许是因为亡灵的天赋，罗伦表现得异常沉着，她侧头看了看依德妮，她的契约者却完全不像罗伦以为的那样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她在紧张，这是罗伦一眼就看出来的事情，契约者之间的感情传达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波动过。害怕，恐惧，怀疑以及隐藏在其中的小小的喜悦，就如浪潮一样，通过契约，一阵一阵地拍打着罗伦的心灵。

依德妮确实很紧张，但除了紧张之外，她已经感知不到自己的情绪了。或许那些情绪太过复杂，最后都沉淀成为了麻木。她木着一张脸，被士兵们翻来覆去的检查、问话、阵营探测……士兵们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对方的敌人，被警惕戒备着。她觉得自己早就该习惯这样的感受了，但是她又觉得自己其实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

她的手突然一紧，手掌凉凉的温度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契约者。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契约传来了微微的暖意，一点点地平顺了她的心灵。她没有回望罗伦，罗伦也没有额外再说什么。她们只是牢牢地握住了彼此的手，就像是两个彼此依靠面对全世界敌人的同盟者。

两人接受着士兵们的盘问检查。而远处立着一个神情焦急的青年骑士，在他身前还零零碎碎站立着好几个带着武器，一脸不满与无奈的人。依德妮朝他们看过去，而青年骑士则毫不掩饰自己的眼光，紧紧地盯住了两人。在检查通过时，两人刚刚通过边境的栅栏，青年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几乎是同时，罗伦拦在依德妮的面前，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放下你的武器，剑士。我没有恶意。”骑士立住脚，急忙说着，他看着罗伦不信任的样子，又往后退了一步，说：“请跟我到一边，我有非常紧急的事要跟两位交代。”

“以谁的名义？”罗伦则回答。

青年顿了顿，看了罗伦一眼，还是老实地回答：“以神圣帝国与佣兵工会联合的名义。”

罗伦和依德妮对看了一眼，知道以彼此现在的身份已没有拒绝的借口，只好点头答应，跟着青年来到一旁。那边聚集了好几个佣兵模样的人，其中一个看到两人忍不住大声喊起来：“啊哈！又来两个倒霉蛋。”

青年没有理会那个粗野的佣兵，只是又仔细地扫了一眼罗伦和依德妮胸前的佣兵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