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4/5)镇国公主 / 允

不后悔,他却总是摇头微笑。世上哪有十全富贵,你我既身在这样的家中,若想要世家之尊荣,自然也要承受世家之繁责,这还是你告诉我的道理,怎么到这里,你却忘了?”

崔明德不语。

独孤绍深深地望着她,慢慢道:“自小我便被当作男儿教养,早上天不亮,便被叫起来练骑、射、拳、枪、刀、剑,晚上天已黑,还要在灯下练眼力、举石碑、苦读兵书。练得不我家那老兵汉的如意,要被他说‘为何你不是男儿’,练得好了,却又听他叹‘可惜你是个女儿’。我家没有男丁,父亲一走,一应亲朋、部曲、家仆往来,以及家中之事,都是阿姊与我操持,许多对外接应,因我是女娘,不是受人欺瞒,便是遭人轻视。那时我最羡慕你们这些有兄弟的人,可以自自在在在家做你们的娇女儿,闲时或读书作画、或逗鸟弹琴,忙时也不过做做针线、学学女则,背得一二诗句在肚中,便可被称为才女,受世人追捧。那时我将这些话同你讲,你却说,羡慕我可以在外面胡打海摔,不必做这笼中之鸟。你说男人们自生下来便有奋力一搏的权利,可以在任情在外打拼,女人却自出生便被剥夺了成大事的自由。你说世人将我们驯养成娇女娘,并不是为了我们好,而是想将我们圈养成折翼之鸟,无法挣脱男人的掌控。那时你说的每一字每一句我都还记得,可如今你却自己要将我推入牢笼,不许我为自己的心意奋斗。我不明白。”

她又走近了一步,近得脸都几乎贴到崔明德脸上。

崔明德看着她通红的双眼,又看着她胸上的刀痕,良久之后,终是一叹:“把刀放下。”看独孤绍不肯动,便自袖中摸出一封手书,递在独孤绍眼前:“把刀放下。”

独孤绍放下了刀,接过手书,慢慢展开,只瞥了一眼,便抬头看崔明德:“安边十策?”

崔明德拿出手帕,将独孤绍胸口的血迹细细擦去:“陛下想要赐婚,不过是因赐婚有利。倘若赐婚无利,或是弊大于利,赐婚之事,自然也就罢了。”

独孤绍道:“赐婚的好处是既可以笼络我阿耶,又可巩固武氏。唯一的弊处是损失了我这唯一的女郎将——可我又不是什么值得朝廷挽留的人物,这弊处形同于无。”

崔明德缓缓点头:“所以我们要做的,便是让你值得陛下挽留。”

独孤绍将目光移回手书之上,一字一字地读着这封奏疏格式的文章:“练兵十策,屯田七策,边贸三策,设间,反间,以胡制胡…”

崔明德平静地道:“陛下为了登基,将满朝名将诛杀殆尽;又经数次征讨,心思都在讨伐叛乱上,无暇顾及边疆;短短数年,已失了安北都护府,眼看安西都护府也将不保——若真如此,实是陛下之耻、朝廷之耻。若此时有人能提出安边之策,圣心必然大悦,这人也必受重要,若果能行之有效,便是数年内登阁入相,也未必不可能。这事真要去做,还要趁着朝局未大定的时候,等陛下腾出手来,一心一意处置边事,便没有你这小小郎将上疏议论、带兵立功的余地了。”

独孤绍凝神看她:“这样倒的确是个人才,值得陛下挽留,可提出这些的人,却未必一定要亲自去做,就算亲自去做,也未见得一定就不能是后院妇人。陛下自己身边,不就有许多官□□、母,从旁画策么?”

崔明德淡淡一笑:“这些计策若要施行,必要有熟悉军务、胡情之人坐镇边疆,尤其以胡制胡之策,非是对西域诸国了若指掌、常与胡人打交道的人,不能胜任。而你祖上出自鲜卑,父亲座下又有许多胡奴部曲,又会说胡人的言语,正是一个绝好的人选。且你背后有你父亲,军中将领,多少要给你些体面,偏又年轻,官职也不高不低,做得好了,是圣上破格提拔、洛南公家教端正,既无拥兵自重之虞,又无赏无可赏之患,做得不好,则是小妇人识见、无伤大雅,亦不值得朝中大动干戈,你自己最多撤职回家,嫁人了事,没有太多牵涉,也不丢你父亲的脸面,你若是陛下,愿不愿意将赐婚之事耽误几年,先试用你一试?”

独孤绍抿嘴道:“则数年之后呢?”

崔明德道:“数年之后,可以是一年,两年,三年,也可以是八年,九年,十年,边疆多事,谁说得准日后?先拖过这一阵,到你年纪再大些,在军营里待得久些,越没人愿意娶你,陛下也不好强迫人家娶一个久经风霜、在边地男人堆里滚了是数年的老妇罢?若是你运气好,功劳高些,陛下还不能委屈你下嫁——你明白么?”

独孤绍嘴角一咧,收回去,再咧时方笑开:“我就知道你有主意,可惜不逼你一逼,总是不肯说——这安边十策写来不容易,怕是你早几年就在想了罢?是不是我在长清那时候就已开始留心了?却早不告诉我,白叫我猜了六七年。”

崔明德揉了揉额头,疲惫地道:“我也不过是后宫妇人,既未上过战场,又未当朝主过政事,自己想出些主意,却不过赵括谈兵,还未见得就成了,这些事,总是三分谋算,七分天命。”

独孤绍笑嘻嘻地道:“有三分谋算,已是天幸,我本想只有一分也去做了。”

崔明德不悦地道:“兵戈之事干系重大,自当谋定而动,你这样冒险燥进,岂是主帅所为?”

独孤绍道:“我知道,‘上兵伐谋’,可古人也说了,‘置之死地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