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2/3)暗杀对象是狐狸 / 风月泊

色实在美极。如今银山附近的林子都已变作深郁的红黄颜色了,而道边一些参天古树更是先行凋尽了叶子,露出苍劲光秃的枝虬,将上头灰白的天空分割撕裂成不规则的碎片。

肃杀而寂寥的美感。

早先我在花田坡亭里远远望见就觉得绚烂异常,如今置身于这片地方了才更加惊叹于天地造物之神奇。

郡主不疾不徐地走在我前面,素白衣角忽而落在满地的枯黄深红中央,像一片雪。她蹲下来捡起了一片火红的叶子,举放在阳光下,那纷繁交错的脉络立即被映得通透清晰,连同她的指尖也变成半透明,十分好看。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会儿,便转手递给了我:“收起来,夹进书册里。”

“哦好。”我翻开包袱随意找出一本诗集夹好。原先甄骏的那本艳诗我以为是被郡主送给那枭姬了,没想到今日去收拾的时候发现还在,然后我便将它跟信一起拿给了银姗阑,当做补偿……不过提起这件事,我又不得不想到郡主叫我去偷取火丹燊的那晚。

“郡主,你当初让我去调换枭姬的火丹燊,其实是为了声东击西,引开那管事的注意然后偷取解药吧。”

郡主回头看了我一眼,倒也大方地承认了:“嗯,那人过于谨慎,解药白天随身带着,晚上还放进盒子里抱着睡,我们只好出此下策。”

我凉声揶揄:“郡主,我记得你曾说过自己想要什么从来都不会用偷盗的手段。”

“咦,这种话你也信。”她故意拉长调子:“本宫想要什么东西,当然得不择手段了。”

呵,这人真是……我摇摇头,把身上包袱束紧了些,又问:“郡主,能不能告诉我……昨夜你是怎么证明庄主夫人留下的血书是假的?”

“你想知道?”她停下脚步。

“嗯。”我点头。

郡主移开视线,沉默了会儿,才缓声说:“庄主后院里的那棵火丹燊,其实是刘姨用自己的血培育成活的。偶然一次,她发现火丹燊的花汁能跟自己的血相溶。而这件事情,只有她和后来宫里那侍候她的丫头知晓。”

“当年凶手杀死了刘姨,但因时间匆忙,只能割破她的手指,再用事先准备好的血书来伪造自尽的假象。而那张血书上,也确实滴落有她的血迹,尽管封存多年,用新鲜的火丹燊花汁仍然可以对比鉴定得出来。”

“还有这等奇事。”我心头撼动。整件事情就好像冥冥中存在某种定数一样,因果相报,却凄恻无奈。而再联想到庄主千金不卖药的怪脾气,也就能够谅解了:“原来是夫人辛苦栽培出来的,难怪庄主会这么爱护。在他看来,那棵树当流着自己妻子的血,住着她的魂魄。”

郡主怔了怔,眸心里旋即有什么轻轻漾开:“你说的没错。”

“其实,他也一直在怀疑当年妻子的死因。可另一方面,却又宁愿相信妻子背叛了自己,进宫得到了宠爱,而不愿她一直煎熬苦等,到最后不仅那刚出世的孩子意外夭折,连她也被人害死……那样太痛了。”

“我告知真相,何尝不是在剜人伤疤。”说这些话的时候,郡主微垂下了眸子,目光落到满地的枯叶上。风一阵阵吹过,牵起她耳后的发丝,一缕缕纠缠在一起。

我头一回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如此伤感的情绪。

“可若非如此,又怎能除去沉疴。”我道。说完心下觉得有些沉重,便试着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昨夜为什么要带上我呢,为何要让我知道那些事情?”

原想问那凶手背后的主使是谁的,但恐牵扯太深,便捡了个没多紧要的来问。可话说出口了,才觉得似乎有些暧昧。

“嗯?”郡主一下子没回过神来,而后看着我转向了别处的脸,忽然扑哧一声笑开了:“因为,你将来是要站在我身边的啊。”

心跳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停滞了一下。这下子轮到我反应不过来了。强忍住胡思乱想的冲动,问道:“那为什么又没让我听全呢?”明明大芳都能知晓全部。

“你现在……还不够啊。”

“还不够什么?”

她笑而不答,转身走开了,似蝴蝶一般轻盈。

心眼简直坏透了。我不再去想她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认命地跟上去。在黑林子前的客亭里,却见银庄主早已等在那里了。

呵,原来庄主是跑到这里送行来了。我牵马停在路边等待,见那头庄主沉着眉跟郡主说了什么话,神情有些严肃。而后还替她把了许久脉,似是询问起了她的病情。

这会儿林间落叶簌簌,枝丛摇曳生风。我模模糊糊地只听见郡主怅然道了一句——药石无医。

原来郡主的病,已经严重到连火丹燊都根治不了了么。我心里顿时有些起伏不定,就像她平日泡茶时那撮上下飘旋于水中的细叶,挣扎到最后,都一片片沉了下来,跌落到了最底处。闷闷的。

“走吧。”郡主走了回来,翻身上马。

我收起思绪,递给她一件披风,问:“郡主你真的要自己骑马吗?会呛到冷风的。”万一着凉发病了怎么办。

“我还不至于那般体弱。”她知道我的意思,扬眉一笑:“而且我许久不曾骑马了,现在只想像个普通人那样自由畅快地驰骋一番,恣意地去看看这沿途的山水。”

“郡主……”我被她眸中的光彩震住了,脑海里却煞风景地跳出这么一句话——命不久矣,及时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