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1/3)《麟儿》 / 冷音
毕竟,父皇于他而言是唯一,他却只是父皇众多子嗣中的一个……就算彼此始终鱼雁往返、联系未断,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仅仅靠着书信之上的只言片语,便胜过宫中的兄弟们在父皇面前的种种示好尽孝之举、于父皇心底不论分量和地位俱一如往昔。
萧宸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患得患失;也知道比起烦恼、担心这些,他更该做的,是顺着父皇的安排好好把握眼前的机会、不要辜负父皇对他的殷切寄盼……事实上,白日里,不论是跟着岐山翁习武游历,还是与明面上辞官返乡、实则却是奉皇命离京与他随行的沈燮学习诸般政治权谋和民生之术,他一直是尽心尽力的,在各方面的表现也都堪称出类拔萃。可当忙碌的劲头过去后,静夜里、孤身独处之时,面对着满室寂然,压抑多时的满腔思念和依恋便总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伴随着那些个因距离而生出的不安、犹疑和惶惑,每每于心头缠卷徘徊难消。
──更别说两年前的那件事,本身就已证明了他心中的挂虑并非杞人忧天。
两年前,他其实是有过机会回京的。
那时,他已在两位师父和孙医令的陪伴下将大昭全境大致游历了遍,生生诀也已又一次突破瓶颈、迈入了新的阶段,可以说不论见识阅历又或自身能力的增进都已达到了父皇当初送他离京时定下的目标。萧宸身边是时刻有潜龙卫跟着的,沈燮也会定期以密折将他的情况上呈给君王;故「及格」没多久,他便如愿得着两年多来心心念念的回京旨意。
萧宸自打离京,一直都是边思念着父皇边数着日子过活的,得旨自是大喜过望,只恨不得胁下生双翼、马上飞回京城见到父皇才好──可还没等他动身启程,某个因缘际会之下听得的、由芰荷等人口中的只言片语拼凑而成的消息,却先一步将他砸了个懵、生生浇熄了他心底对于「回京」的欢悦和寄盼。
──他离京不过年余,父皇就已为他添了个「五弟」;而且这个五弟还颇得圣心,虽未如他一般被父皇接入紫宸殿中抚养,却仍让生出五弟的那位才人母凭子贵、一跃而为九嫔之一,更时常得君王驾幸,便不曾荣宠冠绝后宫,却也堪称是一时无两了。
方其时,萧宸已离京两年有余,病愈无恙的消息也一直被帝王以安全为由刻意压着不曾透露,故朝中大臣就算还记得这位外出养病的元后嫡子,也不会对一个「病弱难持」的皇子投以太多的关注。
嫡子「难堪重任」,帝王又始终空置中宫不曾立继后,日后的承位之人自然只能从余下几位妃嫔所出的皇子里挑了。而皇三子因高氏之事注定无缘皇位,皇长子、皇四子也一向不怎么得帝王青眼……在此情况下,眼见皇五子如此受宠,又教不知内情的朝臣们如何能不多想?
当然,因着萧琰正当盛年、又一向身体强健,朝臣们心下便有计较,至多也就是暗地里议论一番而已,并不曾将心底的想法掀到台面上来,自也还谈不上风波──可饶是如此,因涉及到日后的帝位传承,不光京畿之地,就是千里之遥的昭京,但凡在京中有些关系的官场人物,又有哪个不晓得如今深得圣宠的皇五子?
只除了萧宸。
昔日备受帝王纵宠的他,明明身为人子、身为手足,却还是直到「五弟」满了周岁不久,才因生生诀突破后大为提升的耳力意外由芰荷和藕花的闲聊中听到了此事。
芰荷和藕花都是元后留下的人,对萧宸可说是再忠心不过,会将这个消息瞒着不报,自然是奉了上谕、不得已而为之。也因着如此,摸不清帝王心思的二人对自家小主子的境况甚为忧心,忍不住在庆幸小主子终于得了回京的旨意之余私下议论了一番,不想却反倒因此将事情传入了萧宸耳里。
萧宸远离帝阙、远离至亲至爱的父皇,本就是靠着过去的回忆和渴望成为父皇臂助的执念,才得以勉强压抑下心底对未来的种种不安。这样的消息听在他耳里,便仿佛午夜梦回时的所有担忧尽都成了真,即使父皇信中的拳拳爱宠之意如旧,却仍让萧宸一时如遭雷亟;心底早已落下种子的惶惑和失措,更由此深深生了根、萌了芽。
他不知道父皇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让人瞒下了此事,但胸口原先充塞着、对于不日回京的喜悦和寄盼,却已被这样的消息打击得七零八落,再不存分毫。
他依然刻骨地思念着那个远在京城的至亲;但渴慕天颜之心,却终究还是败给了心底紧随着日益茁壮的不安生出的恐惧。
──因为他怕。
他怕纵使回到了京里、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父皇,自己也不再是那个被父皇放在心尖上极尽娇宠疼爱的儿。他怕父皇殷殷关怀的目光再不是对着自己;更害怕彼此曾有过的无间亲昵再不复存、甚至转而出现在父皇与五弟之间……萧宸虽老早意识到了今生种种轨迹的改变,却从没有一刻那般深切地体会到所谓的「改变」其实是一把双刃剑,既能够带来更加光明美好的未来,也同样可能……夺去他两世最为珍视在乎的一切。
承载了两世记忆的他都已有所不同,更何况是从未经历过他记忆里那些个或者温馨或者憾恨的过往的父皇?纵使父皇依旧是父皇,和前世那个因他的死而一夕白头的父皇,也终究再不相同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萧宸只觉得整个心无比空落,虽明知这样的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