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里,他唯一做的一件正经事就是关注李星阑的伤势。

虽说有医师开了药方,抓了药,但烧伤而不死,在古代实在不常见。所以其中几味重要的药草存货都很少,时常出现短缺的情况,二者汴阳君家里也没什么钱。

他像是在野外赶路时留下了后遗症,每每白天精神恹恹,夜里毫无睡意。夜深人静,他便猫起身来,背着个小竹篓,撒丫子跑到野外去找草药。每每到了三更半夜,便像个脏兮兮的野猫般踏着月色回到府中,随意地用井水从头到尾浇个透心凉,头发也不擦,直接倒头就睡。

起床时一般都已经接近正午,他便趿拉着鞋子,眯缝着眼睛,抱着一大篓子各色药草,跑到李星阑房间外扣窗。李星阑一般都在看书,闻声支开窗户,接过药草并致谢,每次似乎都有些惊讶。

又是一日,李星阑揭开窗户,迟疑地接过陈铬送来的药草,将东西放进房间里,隔着窗户对陈铬说:“这些天多亏了你,但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以后就不用再麻烦了。”

陈铬哈哈笑,道:“没事没事,我只是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李星阑戴着兜帽,看不清表情,但这一刻,陈铬觉得他并不高兴。只听他说:“我已经……不需要了。或者,你就这么想离开?”

陈铬弯着腰,懒懒地扒拉在李星阑的窗前,仰头笑着看他。

然而李星阑似乎怕他从下方抬头,会看见自己兜帽遮掩下的可怖伤痕,便侧着脸,用右侧对着他,视线一直落在手中的竹简上。

陈铬闻言一愣,实在弄不懂他的逻辑,连忙解释:“我不是……没有,我没有这个想法,我把你当成哥哥一样,我希望你能快些好起来,是因为知道你的伤肯定很痛。我……只是,想让你好受一些,但是我又帮不上别的……”

李星阑仍旧看着竹简,淡淡地说:“我知道,陈铬,是我拖累了你。”

陈铬快要急哭了,闻言竟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这种想法,但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并没有,他直来直去惯了,口才本来就不好,激动之下,只能不住地道歉:“抱歉,对不起,我很抱歉。”

李星阑:“该道歉的是我,受了重伤,没法替姜大哥保护你,反而要让你来照顾我。你去玩吧,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最多再过三天,我们就动身去咸阳。”

陈铬不知道自己内心竟然会有这样恶劣的想法,既羞愧,又难过,止不住地说抱歉,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后,眼泪止不住跑了出来,“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但是不敢出声,扯着袖子揩眼泪,生怕让李星阑看出来。

李星阑抬起头,看了一眼陈铬远去的背影,面无表情。

他慢悠悠地合上窗户,将竹简倒了过来,继续看书。

这天是农历九月十六日,陈铬早上起来就碰了一鼻子灰,心情十分低落,灰溜溜地跑走后,只能找同样不招人待见的北辰玩,两人没头没脑地闲逛溜达。

陈铬撇撇嘴,四处看了一阵,觉得没什么意思,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辰哥,你在找什么人?”

北辰莫名其妙:“找人?”

陈铬:“一开始你脑子进水,什么都忘了,说是要找东西,让你跟我一起走你就跟来了。从那个墓穴出来之后,你好像什么都想起来了,要找个人不是么。”

北辰:“我答应兵祖,要替他办两件事,找人是其一。奇怪,你听他们在说什么?”

陈铬循声望去,见城门口围了一大堆人,数十车货物无处停放,城门本就不大,几乎要被堵死。

北辰不喜欢往人堆里扎,两人与人群隔了一段距离,陈铬聚精会神,听见百姓们议论纷纷。

商人:“函谷关已于三日前封关,关口遍布秦军。”

商人:“任何人不得出入,关外各地凡是有秦军驻守的,俱是城门紧闭。”

陈铬一手撑着北辰的肩膀,侧身落地,闪身融入人群当中,向从函谷关返回的商人们打探情况。结果众人却只知道函谷关连日来关门紧闭,不知道秦国出了什么事。

说来,到秦国做生意确实一天比一天难。

自吕不韦做了秦国相邦,开关迎客,礼贤下士,出现了在秦国做买卖最繁荣的十余年。六年前,因着嫪毐祸乱宫闱的事情,秦王勃然大怒,吕相受到牵连,难逃一死,饮鸩而亡。

秦国历来轻视商人,加之河洛一带连年征战,过函谷关时对商人的盘查最为严苛,众人已然见怪不怪。但闭关拒守,不许任何人出入的事却几乎没有发生过。

众人都在猜测,这是秦国要有军事上的大动作,一时间众说纷纭,人心惶惶。

陈铬心中一沉,仿佛压了块石头,在灵运城休憩了十天,他几乎都要忘了之前那些恐怖的遭遇。

城内安宁祥和,城外却仍然有兵荒马乱,有丧尸妖魔,有阴谋诡计,像一张张等待猎物的捕兽夹。他却不能不去面对,因为无论是否自愿,一切因他而起,这是他的责任。

陈铬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叹气:“得走了,辰哥,都是我闯下的祸。”

北辰用膝盖蹭了蹭他,笑道:“等人都死光了,我带妖族入主中原不是更好?届时我当妖皇,让你当个皇后。”

陈铬瞬间爆炸,仰头朝他吼:“不好!什么便七八糟的。如果丧尸真的蔓延开来,事态终有一天会不受控制,到时候大家都要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