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吴庄(八续)
(1/3)《《走出吴庄》》 / 超级版主
(续八)
陆文景来到吴家前院,站在街门口屏息静听。果然从后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她知道长红决心替她向他二哥求情了。心中便泛起种活泼泼的感动。一句乡俗俚语突然涌上心头:老婆汉子,西瓜蔓子,意思是一根藤上的瓜,血肉相连。事情交到他手上,仿佛传出个接力棒,尽可以放心了。这一轻松,才明白自己正站在婆家门前。看,既紧张又愧疚。紧张的是婆媳初见,该怎样称呼他爹娘才好;陆吴两姓,她都搞不清辈分。愧疚的是婆母正病疼,自己却一门子心思想自己的事情。而且,此时竟硬逼长红离去,近似要挟。这便是自己向来讨厌的世俗女人们的霸道和狭隘了。
呀,来了。屋里传来绊倒凳子的声响。显然是吴长红的养父母已经从窗帘缝里瞭见她了。沙沙沙的扫帚摩擦地的声响、摆放板凳的声响和长红娘哎呀,碰了我的手的埋怨声,正透露了这二老的紧张。既然他(她)们慌乱得手忙脚乱,陆文景便用不着紧张了。
首先出来的是吴长红的爹。老汉手里提出个柴禾筐,显然是已经做熟了早饭。因为他身上带一股浓烈的柴烟味儿。一见文景,那张古铜色的脸就笑成朵风干后的菊花了。他根本没有长者的作派,不等文景开口就一条声儿说:这么早。这么早。长红这娃,这么早。既象与文景打招呼,又象自言自语。紧接着,吴长红的娘也迎了出来。老婆婆蓬松着满头苍发,一脸倦容。脖子里套了个用红裤带做成的圆圈儿,上面架着个硬纸片儿,吊着自己的右臂。右手食指上裹着厚厚的白纱布。由于脓血的浸渍,那纱布早已黑污不堪,显不出本来面目了。但她却不诉自己的疾患痛苦,一见文景就责备自己道:大秋天的,没福倒运,得病也不瞅个时候!自己什么活儿都不能干,害得娃们为我着急老人家见了文景,眼里便放出欣慰的光芒,上上下下端详着,咧了嘴笑。只有那染疾的手指及手掌偶或一抖,表明她正强忍着剧烈的疼痛。长红呢?长红的爹把柴筐放到南房檐底,瞥了眼街门,问。文景说:去后院有点儿事。两位老人便不再深问。
这是一对实实在在、不讲浮情的老人。
陆文景随长红的娘进了屋,问讯了她的病况,便把医书翻开,凑到屋顶的电灯下看。因为长者不讲浮情,小辈人便也省了许多客套。屋内光线很暗。那十五瓦的电灯泡所发出的光,与柴烟、蒸汽混,雾蒙蒙一片。文景干脆脱了鞋,上炕摘掉玻璃窗上的窗帘;再找块抹布擦掉玻璃上的水渍污垢,拉灭电灯。这样,屋内反倒亮堂了许多。长红娘见文景自家人似的,喜不自禁。嘴里不住地抱怨:我说该先收拾家,他要先做饭。你看看,失慌邋遢!这失慌邋遢!
与实在人相处,自己心里便安稳。来到长红家,尽管土门土户,土炕土灶,却有一种全新的感觉。说不上是亲切还是刺激,那安心和踏实恰似喜鹊归巢般天长地久。文景便坐到窗前静下心来翻书。
她带的两本书,一本是《农村实用医疗手册》,一本是《针灸临床取穴图解》。前者说是实用,其实虚夸得很、肤浅得很。内科、外科、妇科、儿科铺得面儿广,哪科都是水过地皮不湿。而且尽是语录、花架子!陆文景只得翻看文革前出的后一本书。
吴长红的娘就坐在她面前,全神贯注地看她翻书。目光殷切,大气儿不敢出。
老人对文景的信任和期待,让她原本的负疚再深一层。尤其是她那病手的不能自控的颤动,仿佛在撩拨文景忐忑的心。第二本书亦翻遍了,两本书上都没出现蛇头疔这三个字。更别说怎样治疗了。怎么办呢?陆文景周身一热,鼻尖上冒出一层细汗。
针火不伤人,扎一扎总没坏处。长红娘在念叨。农村缺医少药,老辈人是十分迷信针灸的。
募地,陆文景在梅花针所能治疗的常见病一章中发现了丹毒二字。她想:蛇头疔归于丹毒一类科学不科学呢?
不怕,扎吧。长红娘仿佛看出了文景的犹豫。她大约是实在忍不住了,嘴里发出一声嗤,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有梅花针,只能就近取穴了。文景想起虎口的谷穴位有止痛、退热和消炎的作用,便毅然决定扎谷。
吴长红的爹先还笨手笨脚地揩锅台抹柜子,见文景抽出根一寸半的针来,用酒精棉球插擦得明晃晃的,竟借口说出去借东西躲开了。长红娘便讪笑着说老汉怕针。文景便暗自好笑,私下里把他的爹与她的爹相比:一个比一个胆小。两位准亲家翁的相似既叫她无奈,又叫她亲切。
有感觉么?这位婆婆倒皮实得很,银针进去一寸了,她仍不吭不哈。
嗯。进p>
胀么?麻么?
文景见她摇了摇头,便将一寸五的银针都捻转进去。干脆来个强刺激,此法叫谷透后溪。
嗯,不疼了。长红娘眼盯着她的病指,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神情。
你说什么?
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原来这老人只顾了病指的疼与不疼,并没有认真体会那针感的强弱。或许是那病痛早已征服了她的神经,使她的感觉麻木了。
真的不疼了?文景问。她不相信会这样神效。
真的!我还会哄你么?
为了巩固疗效,文景又提插捻转一番。
啊呀,这一回麻到手梢了。胀,胀到胳膊肘了。
文景告诉老人这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