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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丝绸》 / 司马拆迁
言的变化,当一个部落击败另一个部落,掳走失败者的女人,迫使她们生下孩子,胜利者的孩子从母亲那里接受失败者的语言,敌对有血海深仇的两个部落的语言开始同化。
世界的语言永远是在变动的,像无数溪流在时间的进程中流向前方不确定却广阔的海洋。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种族的灭亡或许不在于人数的减少,而更是语言的灭绝。
教授会说几种语言,模仿几种口音,他为风趣或是活跃气氛偶尔会展现这些技巧。谈到曾经在牛津读书的年轻学生们是如何在几个月内抛弃原有的口音,飞快地接受所谓的标准发音,女王的英语。
但他大多数时候只会玩笑说今天标准发音的适用人群都在五十岁以上,鉴于他还没达到这一年龄,他不得不放弃标准发音。他也不赞成古英语高贵论,不赞成为语言划分阶级。所谓高贵的英式标准发音损伤了词尾的/r/,这是近代才有的变化,如果复古即高贵,那么在/r/发音上更接近古典英语的北美人就该教女王如何说英语了。
在人文学科上有建树的人很难隐藏他或她究竟是怎样的人。每一个学术观点都这个人袒露了看待世界的方式,而这方式最终造就了人格。
年轻人觉得教授的观点使他目眩神迷,他总是望着教授,陷入教授构造的世界里。教授能把整个世界从语言的角度解剖,年轻人以往总有许多问题,许多话说,但今天他只看笔记本,不发一言。
他是少数还用纸笔的人,讨论时间里也没有和人讨论,视线的极限就是一本大笔记本的边缘。在讲堂里人渐渐散尽后,教授坐到他身边,若无其事地说:“今天没有任何评论?”
年轻人放下笔,有些僵硬地说:“……那些事,俘虏,qiáng_jiān,绑架,都是不对的。”
他们整节课都在讨论这些,从部落冲突到政府强制的印第安寄宿学校,但是关注点只在于孩子们对语言融合和变迁的影响。所有人,大部分是没有想到,小部分是控制自己不去想,在历史和语言的进程中,有多少人承受了苦难。而这恰好是不该被遗忘的。
教授说:“是的,那些都是错误的。通向文明的路上充满野蛮行径。人是最矛盾的存在,向往云端高尚的灵魂,却难以改变自己身上四角爬虫一般的习性。”然后他第一次抬起手,揉了揉年轻人柔软的卷发。
那一年圣诞节,年轻人决定表白。他不知道在他背后伯妮丝女士和教授谈论了多少次“小仙度瑞拉”,他并不想有一种“引诱自己学生”的想法,虽然这与事实不符,但感觉起来像一个居心叵测选择教师这一职业的恋童癖。
圣诞节教授与伯妮丝女士和一些同事共度,学校有大型圣诞聚会,欢迎教职人员的配偶子女甚至是亲朋。学生也可以参加。
教授收到年轻人的短信,他甚至戴着领结,领结乍然让他感觉很不舒适。他调整了一下领结,圆框镜下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深邃,神态却很可以亲近。伯妮丝女士了然地吃了一口意大利奶冻,说:“小仙度瑞拉终于弄丢水晶鞋了?”
教授的喉结滚动,听出好友的得意和戏谑,依旧不落下风地说:“失陪。以及,伯妮,这已经是你今晚第三杯意大利奶冻了。”
他走出大堂,走出灯光,今年十二月末居然还没有下雪,只是夜晚的空气都湿而冷。
松树的阴影下,年轻人跑来,走到台阶下,光照上他,他还穿着白天的衣着,修身的毛呢外套和长裤,浅蓝色衬衣和三粒扣马甲。他颈上挂着一条深蓝近黑的长围巾,夜色里显得更瘦,跑得有一些气喘,或是因为巨大的压力喘息。
他走上前有些颤抖地说:“我……”然后咳嗽起来,有些话就是比他想象得还要难出口,他害怕被拒绝,也害怕被接受,如同被勒住咽喉,无法呼吸。
他的脸涨得通红,教授镜片下的双眼凝视他,下了决心,嘴唇翘起露出笑意。他搭上年轻人的肩膀,说:“我建议你先什么都不要说,深呼吸,我为你拿一杯饮品。”
年轻人不敢看他地点头,失落地任教授离去,像被遗弃。之后教授很快回来,递给他一杯酒精含量很低的莫吉托,加了糖,薄荷和小青柠,清新甜美,舒缓呼吸。
年轻人大大喝了一口,被其中的苏打水呛到,这一回呛出了眼泪。他对自己绝望愤怒,甚至连表达感情都做不到。
教授说:“我喜欢女式丝袜。”年轻人愣住,脑中一片空白,教授像在讲述观点一样展开说:“那意味着我喜欢穿女式丝袜,带蕾丝装饰,大腿束带和吊带。不要误解我,我的性别认知没有障碍,也没有经历过任何童年伤害。绝大部分异装癖是异性恋,但我的性向是同性。”
年轻人看着他,无法控制自己被他的话吸引。教授是一个强大自信的男人,成熟,可亲,高大强健又儒雅,甚至在某些时候,金丝圆框镜下的眼睛与总是上扬的嘴角会带出一些狡黠。
他是一个让人仰望的男人,像一个国王既高贵又健壮。可是他现在告诉年轻人,他衣下不是金属铠甲,而是最隐蔽最私密的丝绸长袜。
年轻人过了很久才从震惊里回神,莫吉托只剩下冰块,教授在喝一杯长岛冰茶,完全没有醉意。年轻人拿着鸡尾酒杯不知道该放下还是拿着,他喃喃地动嘴唇说:“……为什么?”好像一个失语的人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