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女人的泪水，也能让人生出心痛的感觉来。

可方婉茜以前也在他面前哭过很多次。

他起先还觉得怜悯，后来只觉厌烦，却从来没有生出过心痛的感觉。

难道真的是因为人不同的缘故？

这个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他忍不住就伸手托住顾阮阮的下巴，想要将她的脸从自己怀里抬起来。

却没能成功。

顾阮阮就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死死地抱住了他腰，脸几乎要直接埋到他的胸膛里面去。

呜咽地哭声，不时从胸前飘出。

起先还是断断续续的，到后来却连成一片，化作嚎啕大哭。

顾阮阮觉得自己的心脏疼的都要裂开了，脑海中满满都是这段时间和程峰认识的画面，以前明明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却清晰的仿若用刀刻上去的一般。

如果你碰到什么麻烦的话，一定要跟我说。

我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一定会护你周全。

那次在咖啡馆正式见面，程峰不知因什么缘故受了不轻的伤，明明连话都说不太清楚了，可他却斩钉截铁的向她许下了承诺。

当时她是很不以为然的。

她并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亲以外，有人会为用自己的生命，去护佑另外一个人，尤其还是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

那日的承诺甚至仍萦绕在耳畔，可程峰却已然用自己的生命去实践了它。

他没有食言。

即便在垂死的最后一刻，心里惦记着的仍旧是她的安危。

那一刻，她心里的震动，简直不下于九级台风卷过。

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让他护佑至此，他自己说是因为她的父母曾经帮助过他，可究竟是多大的恩德，才能让他用自己的生命来回报？

震动，悲恸，感伤，仇恨……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纠缠，可最终却尽数被无穷无尽的懊悔所吞噬。

她懊悔以前那样冷言冷语的对他，她懊悔从未好好和他相处过，她懊悔甚至从没好好的感谢过他，而最懊悔是没有带他去见母亲。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他提到母亲时的异常。

可因为心存怀疑，她却一直假装没有发现。

要不然……

要不然……

两手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脑袋，顾阮阮哭的声嘶力竭，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无尽的懊悔宛若潮水般将她吞噬，她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掉了一样。

陆昱瑾原本怕她憋坏了，想让她好好发泄一下的。

可现在看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原本苍白的脸蛋涨成不正常的青紫，他心里立刻就明白，不能再继续放任她下去了。

“好了，快别哭了，你这样哭会身体哭坏的。乖，听话。”

素来冰冷的嗓音，难得柔软的宛若一汪春水一般，每当他吐出一个字，他就会在她脸上吻一下。

从哭的几乎无法睁开的双眼，到红彤彤的鼻头，到咬得血迹斑斑的嘴唇……

他用他温柔的吻，耐心又细致的一点点抚平，顾阮阮心中裂开的伤痕。

哭声不知什么时候慢慢歇了下去。

陆昱瑾却没有就此停下。

他像抱着一个大孩子一样，将顾阮阮揽在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的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温热的嘴唇则仍旧细致的在她脸上逡巡着。

滚滚而下的泪水，都被他给一一吻去。

连带心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似乎也因此缓解了不少。

顾阮阮心里明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是她所能依赖的，可在这一刻，她却控制不住的想要去依赖他。

自从父母先后出事，已经再没有人让她产生过这个念头了。

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就这一次，就让她依靠这一次，她真的太累了，几乎就要支持不住了……

陆昱瑾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过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柔软的手臂水草般缠住他的脖子，而当她像个撒娇的孩子一般，依赖的将脑袋藏在他的肩窝时，他终于无声的笑了起来。

因为顾明翰最后那一番话所生出的郁气，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相互依偎着，就像天底下所有甜蜜的情侣一样。

顾阮阮始终不肯说话，只死死地缠住陆昱瑾的脖子。

陆昱瑾和她说了几次，发现她始终都一声不吭后，也没有再勉强她，就那么侧过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她脸上落下细碎的吻。

车厢内原本凝滞的气氛，悄无声息的缓和了下来。

就像两人原本剑拔弩张的关系。

有那么一瞬间，顾阮阮甚至希望车能就这么一直开下去，这样她就不用去面对那些无法面对的残酷，这样她就能永远享受这份根本不属于她的温柔……

可希望永远是希望，变不成现实的。

伴随着一阵细微的刹车声